对策室里散座着绘理的下属们。山村把转椅移向岩井,抬袖子擦掉额头上的汗,艰难地问:
“岩井……帮我看下点哪里下单,我在网购。”
“往下划,看到一个绿色的大按钮,对就这个,点一下,输支付密码就行了。大叔,虽然花的不是我的钱,这心理安慰也有点贵了吧?”
“闭嘴,再过两年你就得哭着问我生发水哪家强了。”
“直接搜都比问你放心。”
花形见岩井的紫红皮质手机壳两侧穿环又镶钉,不由说:
“手机壳好厉害啊岩井哥。”
岩井坏笑,“哥哥厉害的地方多了,你还不懂。”又叹气,“我的野立不在,心里空落落的好寂寞哦。”
片桐的手机按键声持续了十分钟,旁边的花形游戏卡关,问道:
“片桐,你一直在发短信吗?”
“嗯。”
花形小声问:“女朋友?”
片桐平平地答:“参事官。”
岩井暗叫不妙,后宫起火。片桐说:“都是些无聊事情。”
木元的声音从小靠枕中传来:
“参事官在变着法子泡姑娘,绞尽脑汁地拖片桐你下水吧。”
片桐说:“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。”
山村凑近一看,片桐的屏幕上用大号加粗字体写着:全是美女。背景用了豹纹。
岩井手痒,正准备往下划,片桐按下锁屏键。
“好过分!我的大本命和情人眉来眼去不带我!”
绘理一阵风似走进办公室,工作随之而来,众人收起手机。花形拎起山村的包追出去,片桐单手提起外套,最后一个走。绘理吸一口气,冲杯咖啡,开始工作。
绫音的衣服已洗干净放在车上,待会下班就去还给她。
在车上的绘理想起没有留下绫音的电话,贸然上门恐唐突,不如把衣服放在邮箱里,留字说明即可。副驾前的储物格里有纸笔,绘理飞快写完放进装衣服的袋子中。绫音正在庭前修剪小灌木,听见车轮声,回头看见绘理关上车门。
绘理说:“好闲情逸致。”
绫音笑着脱下木工手套,和花剪一并放在架子上。
“才熟的青梅酒,要不要喝一杯?”
“再好不过了。”
小方几上换了玻璃小圆缸,修短的红玫瑰花蕾攒成一个饱满的拱顶。绘理在老位置上坐下,绫音带来一罐澄清梅酒,青梅在罐底摇移碰撞,另有两只高玻璃杯内加了冰块。两人慢慢喝了很久,眼前花是花,人是人。
绘理说:“真好啊。”
“嘘,好时候一听见这话就吓跑了。”
绘理蜷起双腿,脖子倚在沙发背上。
“我们怎么长得这么像。”
绫音晃动杯中冻凝成一块的冰,轻轻耸肩。
“其实也不像,”绘理说,“你的生活有艺术,有闲暇,那么丰盈。”
绫音笑得仰面。
“不过在死之前找些事情打发时间。”
绘理听得不祥,起身坐到绫音身侧,手臂贴着绫音的手臂。绫音握住绘理的手说:
“我可没打算自杀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绫音的眼瞳捕获绘理的眼瞳,一只手撑在绘理臀侧,鼻子凑近绘理的下颌,绘理动弹不得。绫音唇上的痣起伏:
“比死可怕的事情多着呢,你说是吗,绘理子?”
“比如呢?”
“活着。”
绘理觉得心被揉得稀皱。
“一点儿也不错。”
绫音的耳朵让这句话弄得一阵麻痒。她另一只空出的手终于没有碰绘理别的地方。绘理盯着绫音背后墙上的白花挂毯,左边那株花瓣圆润无裂,右边的花瓣则由六个美人尖般的裂边环成一轮。
“挂毯上的花,不是同一种。”
绫音舒开肩膀。
“让你看出来啦。”
“小时候大人教的,圆边牵牛花,花边曼陀罗,后一种有毒。”
“植物真美。”
绘理说:
“我该走了。”
绫音转身从房中拿出一只鹅黄青灰水田纹拼的布袋,里面放着绘理的衣服。
“随时欢迎你。”
绘理回身微笑,摆摆手掌。走到车门旁,背后脚步三两声停下。绘理猜着是谁,那人说:
“头儿,这个女人的身份我已经查到了。”
“谁让你查的?”
“野立参事官。”
“他还让你干什么了?”
片桐踌躇。
绘理说:
“你来开车。”
绫音窗后的帘子丝毫未动。
片桐平视前方,嘴里说:“真柴绫音的丈夫叫真柴义孝,是现任TMS公司的社长。这间公司在他担任社长期间产品占的市场份额猛增,业界两大巨头也不得不忌惮他三分。关西那边的人在码头截过他们公司的货,里面是军火。本来可以追查下去,被某位大人物压着,只好不了了之。”
绘理问:“这是什么时候的事?”
“半年前。真柴义孝和真柴绫音是一年前结婚的。所以这个女人即使此案无关,也算敏感人物。”
绘理不语。再过两个街区就到警视厅大门口,片桐在转黄灯时踩刹车。
“头儿,”片桐的声音沉下胸腔,“参事官说他现正与大阪府一起调查,你先不动。”
“还有呢?”
“……跟真柴绫音保持距离。”
回到办公室,那本登着挂毯的杂志仍在架子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