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子从玄关处的柜子中拿拖鞋,身上的针织衫下半淋了雨变成藕粉样半透明。绘理觉得过意不去,换上拖鞋,跟着女子进入客厅,一时不敢坐下,便说:
“我身上都是水,站着就行。”
女子说:“这样会感冒啊。要不要换身干净衣服?我们身形差不多,我的衣服你应该可以穿。”
绘理笑,“大码衣服有点难买。”
“可不是。中学的时候去做校服都不好意思说身高。”
绘里加上,“过了很久才放弃穿蓬蓬裙的念头。”
女子笑着走开,“我这就去找一件给你穿。”
绘理打量客厅,墙壁刷成极浅的麦芽色,家具均是榉木,小方几上蛋青瓷长花瓶里插满晚香玉骨朵,陶茶杯的杯口和烟灰缸里的烟头上染着半圈半圈口红印。旧皮沙发背上搭着流苏沙发巾,靠垫上也有同样的森细流苏,米色圆布灯罩落地灯立在远处。墙上悬着两幅小挂毯,上有走势对称的白花,后衬深色背景,枝叶蔓蔓。
女子把厚毛巾和衣物递给绘理,带绘理去浴室换下湿衣。绘理注意到洗手台上的两只杯子,一只中有牙刷和牙膏,另一只空着。幸亏她刚才是说笑,绘理身上笼的只是长袖衣裤。女子端来两杯茶,绘理在单人沙发上坐了,手指搭在杯壁上取暖。雨声远远地继续。
女子把一只竹编筐放在腿上,取出一只绣绷,中间的蜻蜓还差一片翅膀。绘理的眼睛再度恍惚,女子看到与自己相差无几的脸上露出五岁儿的表情,递近绣绷,绘理贪看,几乎忘记不好意思。
“我丈夫常年不在家,这些事情做来可以打发时间。”
“太谦虚了,这绝对不止打发时间的水平。要是摆在商店里,多少钱我都会买。”
女子抬头看着绘理。绘理凝视她上唇右方一颗痣,不大,浅红色。这时绘理突然想起今天看过的杂志,脱口问道:
“还没问您叫什么名字呢。”
“真柴绫音。”
“原来是艺术家本人。今天我刚在杂志上见到您的作品,真美。”
绫音睫毛扑动,声音变轻。
“谢谢你。”
“我叫大泽绘理子。”
绫音欠身。室内更暗了,墙上的白花挂毯只有两个白点可见,绘理心知那是白花,眼前的边缘却很模糊。
她皮肤真好,绘理想,坐在暗室里似有微光。
绫音的声音闪动:
“人在看到美丽的东西之后会怎么样?”
绘理摸不着头脑。
“会想把它放进嘴里舔一下。”
警车上与野立的事在绘理脑中翻起,绫音的眼光缓缓流过绘理的眉心杂毛,鼻尖,下巴,又回到绘理的眼睛。
绘理揉着膝盖,绫音打开落地灯,缀缝蜻蜓青绿的翅膀。分明是别人的家,一件东西都不曾见过,竟然毫不生分地坐了这么久。
临走时绫音一直在看绘理柔软布料下清虚的背沟。
绘理到家才想起衣服落在绫音的浴室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