绘理没想到这样的女人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审讯室。宫下美菜坐在一杯咖啡前,头发拢在颈后,分界清晰老辣,黑衣素唇,指甲显出底下的肉色。古代姬妾脱簪待罪,脂粉气仍像弥天大罪般由骨及肉至皮。宫下美菜就这么堂堂待着罪,无耻得近乎无辜。
“为什么投案?”
“避一避风头。”
“到台风眼来避风头?”
“大泽警官真是聪明人。”
宫下的手转动杯耳,四根手指连着手背处有四个涡点。
“从前踩了人,现在人要来踩,只好躲开了。”
“够飒爽。你也算行内的翘楚,手上的事说放就放,以后打算再起还是退隐?”
宫下这才抬眼,这个女人有点意思。
“再起虽难,保命要紧。”
“打算做污点证人?”
“没错。”
“如果野村昨天没有自杀,这真是上策。”
宫下嘴边皱纹未显已隐去,包里的一根烟夹上指尖,打火机的火苗在烟头前熄灭,空气澄明。宫下掸着不存在的烟灰,眼圈酸痛。
“便宜他了。”
绘理说:“你与野村认识五年,其中三年你们住在一起,他能够如此熟练地对女性实施诈骗,你参与了多少?”
宫下说:“起初他的确需要一点指导,不过这人很聪明,很快就超过我这个师父了。近几年生意难做,推不动,他倒是有些鬼点子。”
“野村算你的合伙人吗?”
“我问过他要不要参股,他志不在此,我也不好勉强他。”
“你最近一次与他联系是什么时候?”
“六个月前。”
“这六个月内,你或者他有没有试图联系对方?”
“他已出师,我早不过问他的事了。”
虽有录像,绘理仍低头在本子上写下具体信息。
“野村诈骗所得有没有你的份?”
宫下笑,下巴中间有一道浅沟。
“有酒食,先生馔。”
“你的确教了他不少。”
“不敢当。”
宫下从包中取出一份文件递给绘理。
“这是他的一部分账目明细,在银行工作的老主顾替我弄到的。”
绘理翻页,问:
“用来交换什么?”
“让我避避风头。”
“如此神通广大,何必让我一个小警察保护?”
宫下把烟握进手掌,翘起食指向上。
“我的对头,背后正是贵司一名大人物撑腰,上月刚临此地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
“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嘛。”
“野村死了,你好像不太难过。”
宫下眼中晶光沉下。
“你想听实话吗?”
“请。”
“我觉得如释重负。这个人迟早让女人杀死,他还在世上一天,我就忍不住想,动手的人会是我。”
两个女警押送宫下离开,临走时她转向绘理。
“幸亏你跟我不是同行。初次见面没有备礼,下班后如果你要去见男人,记得换成棕色眼线。”
“谢谢。”
野立在吧台前坐下问绘理:
“萨曼莎今天去见你了?”
“嗯。”
“宫下萨曼莎手底下的姑娘个个斩将追魂,不过比她全盛时期总差些火候。”
“她现在也不差。”
“这姑娘可帮过我不少忙。好多情报别人拿不到,萨曼莎吹吹指甲,手到擒来。”
“她的风情你也领略过吧?”
“那当然……”
野立住口,倾身向绘理,得意地压嗓子:
“吃醋啦?”
绘理捏着花生似送向野立,野立嘴唇正在瞄准,花生转瞬落进绘理口中。
“你想得美。”
酒保正擦高脚杯,瞥见绘理笑得淹润纤秾,忙低头揩拭已十分明洁的杯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