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收到照片了吗?”
“刚刚打开邮箱。”
绘理敲完回复,打开附件藤村的近照。野立的对话框又弹出:
“待会见。”
绘理回野立一个ok手势,细看藤村的面貌身形,与想象中出入不大。手枪匣收在抽屉里,但她仍感到佩枪使用前那种训练有素的煞气。出门前绘理取出银灰色手枪盒打开扳扣,检查准星和弹夹,保险栓没有拉开。
野立站在办公楼电梯前,大理石地板上有巨大圆形图案,米色褐色割出小扇形攒至圆心,状似飞镖靶。绘理走近,右脚掌正踏中靶心。野立偷瞟一眼,说:
“强迫症。”
绘理根本不愿意回嘴。
“等会也要打这么准啊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电梯数字逐个变小,野立接电话:
“小真真,嗯,拿到了,回头请你吃饭,给你介绍个精壮的大帅哥。进电梯了,回头聊,不要太想我。”
绘理慢慢说:
“参事官,你越级了。”
野立把手机揣回口袋:
“你的部下就是我的部下,连你也是我的部下,谈不上。”
“木元不知道这件事吧?”
“我没告诉她,只让她帮我改装一件东西。”
“什么东西?”
“秘密。”
“你早晚让秘密撑死。”
“别乱说话,子弹不长眼。”
“反正骨灰有人撒。”
“我的骨灰也拜托你了。”
“不要乱说话啊。”
绘理按住开门键,野立走出电梯。
森冈坐着,面前一个壶,三个杯子。三个人默默喝茶。房间角落一只瓷花瓶发出开片的裂声,非常轻微。森冈说了一个地名,一个街道名,绘理抬眼,野立转着茶杯。
“回来喝酒。”
“你说的啊,六只耳朵都听见了。”
野立和绘理都没看大书柜里的警校毕业照。
离那个地方还有三个街区,野立停车,旁边的绘理睁开眼睛,戴好对讲器,拔出腰间的手枪拉开保险栓。
“你的呢?”
“一切就绪。”
“那条路只有两个出口,另一端是死路,我们去东边,西边接应的人已经安排好了。”
两人走进窄巷口,日光淡薄,二十年前的兴盛留下很多来不及拆的过时招牌,灯管灰蒙支棱,墙内侧许多门已用水泥封上,颜色很突兀,也没有人在乎。两张报纸盖着一个流浪汉上半身,双脚搭在垃圾桶边上。电线杆底下卧了一只老狗,电线和狗一样肮脏,盘结,松弛。转弯时绘理听见狗抬脚挠耳根,嗒嗒有声。野立的背贴住绘理的背,呼吸均匀。
黑衣人站定了等两人出现。野立持枪对准对方鸭舌帽下的脖子,绘理盯紧来路,手臂没有晃动。
“野立,好久不见了。”
绘理大声问:
“你是谁?”
黑衣人拔腿向窄巷深处跑去,姿势让野立想起藤村从前参加体能测试时的样子。
“站住!”
野立开枪,对方回身反击,绘理正准备开枪,来路传来疾步声,绘理背靠电线杆戒备,黑衣人停下枪蓄势欲跑,不防另一只手扔出一把刀,野立伸手格挡,划破手掌,靠墙倒下。绘理抢上,扶住脸色苍白的野立。
“野立,野立,看着我,看得见我吗?这是几?”
野立摇头,伸手向外套,可身体越来越沉。绘理从他外套内袋里拿出一个护身符,是自己给木元的那个,其实最早从野立这里得来。
“……快去。”
绘理让他坐下,野立握了握她的手。护身符重新挂在绘理脖子上。野立勉强用对讲器联络接应人员,向绘理消失的方向飞吻。
黑衣人停在一扇门前,回身取下帽子,绘理看见二十年岁月折磨后的藤村的脸,问:
“藤村在哪里?”
“他总是说你很可怕,我算领教了。”
“你不开口还能多骗一阵子。”
“我带你去见他。”
黑衣人举起双手抱在脑后,绘理的枪口抵住他的背。门开着,两人上楼梯,停在最里面的房间门口。
“大泽警官,你不觉得太顺利了吗。”
“让我见藤村。”
黑衣人抬脚轻轻叩门,厚重门板后现出上杉的小脸庞。她向大泽点头。卧室尚算干净,床周围了一圈帘子。
上杉说:
“谢谢你那天来看我排练。”
“我是什么时候暴露的?”
“你有女人的眼睛。”
特里从帘子后走出,把医用托盘放在桌上。
“我这个业余看护总算可以休息了。大泽警官,你可以把枪口对准床这边,让他卸卸妆。”
黑衣人双手仍抱在原处,转向大泽,上杉摘下他的帽子,取了假发,脱掉外套,揭去颈部、腰间贴得极逼真的赘肉,用热毛巾擦去脸上的妆,一点点露出酒吧侍应生的脸。
“还是节省子弹的老习惯没变啊,大泽。”
特里拉开帘子,被单下伸出皮肤包着的五根手指骨。绘理托枪的左手捏紧了右手,慢慢走近。她听得出来藤村的声音,这颧骨也是藤村的。塌陷的眼窝向绘理这边转来,下颌移动:
“快杀了我吧。我干过的事,够你用完这一板子弹。”
“……你病了多久?”
“不久,病势急。”
“还用我动手吗。”
“只要我还在世上,他不会放心的。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,建的最后一桩功,就是我死。”
绘理偏头:
“他们几个怎么办?”
“活去呗。”
藤村看着绘理的眼睛发红。
“开枪吧。你身边还有很多人,背后也有很多人。”
绘理问:
“有什么话需要我带吗?”
“替我转告他,他的文笔糟糕透顶。”
外巷的老狗听见枪声,尾巴摆动,没有抬头。
几天后绘理去医院探望野立,发现完全没有必要。
精神好得不得了。
“一直在医院住着算了。护士妹妹美得要命又温柔,还削苹果给我吃。喂,你是来探病的还是来奔丧的?”
绘理起身就走。
“森冈刚刚来过,说藤村的状况有好转。”
她回头。
“我们的枪里是麻醉弹,他现在被送到国外去治病了。”
绘理重新坐下,从衬衣领口里摸出护身符,打开看见一个小小定位芯片。
“你到了那里以后,信号一直没断,早有人准备好了。以后也给你挂着,免得你跑丢。”
“算那个人有良心。”
绘理把芯片丢到野立被子上,护身符放回胸口。